明悦心理
六岁的厄娜有许多严重症状。她患有失眠,部分是由于焦虑(尤其是遭强盗抢劫的恐惧)造成的,部分是由于一系列强迫性行为造成的。这些强迫性行为包括俯卧在床上猛撞枕头,坐着或躺着的时候摇摆身体,强迫性地吮吸手指,以及过度地强迫性自慰。这些强迫性行为不但在夜晚让她无法安睡,而且在白天还继续对她施加影响。特别是有时她甚至会在陌生人面前自慰,比如在幼儿园的时候,她常常会不断地自慰。她有严重的抑郁,她会说:“生命中有些东西我不喜欢。”她和母亲的关系过于亲密,但有时也会转向敌意。她完全支配了母亲,完全不给母亲行动的自由,不断用爱与恨折磨她。如她母亲所言:“她完全把我占据了。”平心而论,这孩子可以用难以管教来形容。在小女孩痛苦的脸上,写满了强迫性的忧虑以及令人不解的早熟特质。另外,她还给人一种奇怪的性早熟的印象。在分析期间,我很快发现她有非常严重的学习抑制。分析开始一两个月后,她被送去学校读书,但很明显她既没有能力学习,又无法与同学相处。她在治疗初期曾恳求我帮助她,因为她感觉自己生病了,这一点对我分析她极有帮助。
一开始游戏的时候,厄娜先是从小桌上的一堆玩具中选了一辆小马车,把它向我开过来,宣布要来接我。但是她在马车中放进一个玩具女人,又加进了一个玩具男人。这两个小人又是爱抚又是亲吻,将马车不停地开来开去。然后,另外一架马车上的玩具人和他们相撞了,他从他们身上碾过去,杀死了他们,还把他们烤熟吃掉了。另外一次剧情反转过来,那个袭击他们的玩具人被打了下来,但玩具女人反而去帮助和安抚这个坏人。她和先前的玩具人离婚,嫁给了这个人。这第三者的角色变换多样,比如女人和他的前夫在一个房子里反抗窃贼,这第三者就是溜进来的窃贼;后来房子着火了,男人与女人被炸飞了,窃贼是唯一的幸存者。这第三者又可以是登门拜访的兄弟,但是当他拥抱这个女人的时候,把她的鼻子咬掉了。这个第三者,其实是厄娜自己。她在一连串类似的游戏中表达的,是想和母亲一起把她父亲从现有的位置驱逐的愿望。而另一方面,在很多其他游戏中,她又直接表达了她的俄狄浦斯愿望,即想要除掉母亲,赢得父亲。她命令一个玩具人当老师,给孩子教小提琴,他讲课的方式是用头撞小提琴,或者是倒立着念书。然后她让他扔掉课本和提琴,开始和女学生跳舞,然后两个人开始拥吻。这时厄娜突然问我,是否允许老师和学生结婚。后来又有一次,老师和他的情人(由玩具男人与玩具女人扮演)给孩子们教礼仪,教他们如何鞠躬行礼等。一开始孩子们都很听话且有礼貌(就像厄娜竭尽所能表现的那样),然后他们突然开始袭击老师和他的情人,把他们踩在脚下,杀死并烤了他们。他们变成了魔鬼,幸灾乐祸地看着受害者被折磨。突然,老师和情人到了天堂,刚才的魔鬼转而变成了天使,对先前魔鬼的身份一无所知,用厄娜的话说——“他们本来就不是魔鬼”。这时天父,也就是刚才的老师,又开始深情地拥吻这个女人,天使们纷纷朝拜,和谐重新降临。当然这和谐无法持久,马上会被这样或那样的故事打扰。
厄娜常常扮演母亲,我扮演孩子。她规定我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吸吮大拇指,而且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得把一辆玩具机车放进嘴里。她一直很喜欢车上的镀金小灯,她总是说,“它们真美,通红的,烧得金灿灿”,然后立刻放进嘴里吮吸。对厄娜来说,它们代表了母亲的乳房和父亲的阴茎。这些游戏过后,无一例外的是对母亲的暴怒、嫉妒与侵犯,但紧接着她又表现出悔恨,试图安抚母亲。在玩积木的时候,她在我们俩之间分配积木,总是给自己分配得多些;后来又少拿一些作为弥补,但不管怎样,最后总是设法拿得更多。她让我用我的那部分积木搭房子,但只是为了证明她的积木房子比我的漂亮得多,这样就有理由把我的房子撞倒,而且装作不是故意为之。有时她让玩具小人做判官,判定她的房子比我造得好。我们可以从这个游戏的细节中很明显地看出,她通过我们各自搭的积木房子,表达了她和母亲长期的竞争关系,而在后来的分析中,她用了更直接的方式将这一点呈现出来。
除了这些游戏,她也开始剪纸,并做成各种花样。在剪纸的时候她告诉我,她在做的是“碎肉”,血从纸里面流出来了,然后她打了个寒战,说她突然不太舒服。有一次她提到“眼睛的沙拉”,另一次她说,她在给我的鼻子剪“刘海”。她反复表示想要咬掉我鼻子的愿望,这在她第一次诊疗的时候也提到过。(事实上,她的确多次尝试实现这个愿望。)通过这种方式,她也表示了她对“第三者”身份的认同,即那个闯进和烧毁房子的玩具人,也就是那个咬掉女人鼻子的男人。和其他儿童分析一样,剪纸行为常常存有多种含义。它既是施虐及食人冲动(cannibalistic impulses)的发泄口,同时由于它是一项创造性活动从而又具备着反向倾向(reaction tendency)。比如,那些剪得非常漂亮的桌布剪纸,可能代表的是父母的性器官,也可能代表曾在幻想中被她摧毁、又被她重建的母亲的身体。
后来厄娜的兴趣又从剪纸转变成玩水。在水盆里漂浮的小纸片代表船长,他的船已经沉没了。厄娜宣布,船长之所以还活着,是因为有个“长长的金色的”东西让他浮在水上。然后,她撕下他的头宣布道:“他的头没了,他也要沉了。”这个水的游戏引我们去深入分析她的口腔施虐(oral-sadistic)、尿道施虐(urethral-sadistic)与肛门施虐(anal-sadistic)幻想。例如,她有一次扮演一个洗衣工,用一些纸片代表某个孩子的脏床单。我扮演那个孩子,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弄脏内衣裤。(顺便提一下,纸片可以代表脏衣服,也可以代表小孩和粪便,厄娜嚼食纸片,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她的嗜粪与食人冲动。)“洗衣工”厄娜也有很多机会惩罚和羞辱这个孩子,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一个残忍的母亲角色。但她有时也把自己视为被虐待的孩子,以满足自己的受虐欲望(masochistic wishes)。她常常假设一个场景,就是母亲让父亲去惩罚孩子,去揍孩子的屁股。这种惩罚方式是作为洗衣工的厄娜推荐给父亲的,为了治愈孩子喜爱污物的坏毛病。有一次父亲不见了,魔术师取而代之。他用一根棍子敲孩子的肛门,又用它敲孩子的头,敲的时候有淡黄色的液体从魔术棒里面流出来。在另外一个较为短小的幻想里,这孩子得到些药粉,混在一起之后的颜色是“红红白白”的。通过药粉的治疗,孩子变干净了,也突然变得能够说话,并且和他妈妈一样聪明了。魔术师代表阴茎,用棍子敲打代表性交。液体和药粉代表尿液、粪便、精子和血,根据厄娜的幻想,母亲在性交过程中将这些东西通过嘴、肛门和性器官,全部放进身体里了。
又有一次,厄娜突然把自己从洗衣女工变成了一名渔妇,开始为她的货物叫卖。在游戏的过程中,她在水龙头上包了一些纸,然后把水龙头打开(水龙头常被她叫做“打奶油机”)。当纸被浸透掉在水槽里,厄娜就把它撕碎,把它们当做鱼来售卖。我们可以看到,厄娜从水龙头里喝水,以及嚼食想象出来的鱼的时候,有一种强制性的贪婪,这清晰地体现了她在原始场景与原始幻想中感到的口腔嫉妒(oral envy)。这种嫉妒深深地影响了她的性格发展,也是她神经官能症的中心特质。在她的联想中,鱼等同于粪便与孩子,也等同于父亲阴茎,这一点在分析中表现得愈来愈清晰。厄娜售卖各种各样的鱼,其中有一些叫“Kokelfish”,有时候她会突然把他们叫做“Kakelfish”。当她在切这些鱼的时候,会突然想要大便,由此可以看出,鱼代表粪便,切鱼的过程代表排便的行为。厄娜让我扮演主顾买她的鱼,她常常有很多方法占我便宜。比如她从我这里拿了大笔的钱,却一条鱼都不给我。我拿她没有办法,因为她有警察保护。他们在一起“wurled”了那笔钱,平分了本该属于我的鱼。警察代表她的父亲,整个幻想可以解释为,她和父亲发生性关系,并和他联合起来对付母亲。我在游戏中的任务是,当她在和警察抓鱼的时候,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些鱼。事实上,她想要让我假装做的事,即是当她目睹父母性交时想要对她母亲所做的事。这些施虐冲动与幻想,引发了她对母亲的严重焦虑。她也反复表示出对“女强盗”的恐惧,因为这个“女强盗”将要“夺走她身体里的所有东西”。